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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般的瑞士,为何留不住咱中国精英?

瑞士虽好,为何留不住中国人?
在瑞士生活,到底是种怎样的体验?那些曾造访瑞士、在此谋得稳定工作、甚至落地生根的中国人,缘何一一离开? Keystone

没有“帝都”北京历经风霜的磅礴大气,没有“魔都”上海商业通衢的蓬勃新机,也没有“梦都”深圳包罗万象的海纳百川-但苏黎世、日内瓦、巴塞尔等瑞士城市却凭借全球最佳生活质量,让这个国家成为各国人心目中的“桃花源”。但为什么曾在瑞士定居的中国人,其中80%最终离开了这片神奇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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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国家竞争研究中心(NCCR)移民项目提供的数据外部链接(英)表明,在过往15年间(即1998年至2017年)在瑞士居住过、却最终离开这片“世外桃源”的外来移民群体中,比例最高的前三甲分别为日本人、美国人和中国人。而曾以求学、工作、外嫁等各各不同的原因在瑞定居的中国人,其中逾80%现已离开瑞士、移居别国。

瑞士虽好,却居大不易。在瑞士生活,到底是种怎样的体验?那些曾造访瑞士、在此谋得稳定工作、甚至落地生根的中国人,缘何一一离开?

瑞士工签对咱太不友好了

半年前,任职于世界殿堂级建筑事务所赫尔佐格&德梅隆 (Herzog & de Meuron) 的余海(化名),被迫离开瑞士。“瑞士7年,因一纸工签化为乌有。”

从国内顶级大学建筑学本科毕业后,余海来到素有“瑞士建筑三杰”(即德语区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建筑系、法语区洛桑联邦理工学院建筑系和意大利语区提契诺州的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之一的门德里西奥建筑学院深造。2015年,他经过繁杂的工作审批流程,成为位于瑞士巴塞尔的赫尔佐格&德梅隆建筑事务所的建筑师,而这家事务所曾因设计2008年北京奥运会地标建筑-“鸟巢”而在中国声名鹊起。

然而,就在他以为可在瑞士高枕无忧地安居乐业之时,工签续期却无法续期。

这一突如其来的冲击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因为就在余海提交工签续期之前,瑞士政府刚刚宣布:2017年为来自欧盟以外的技术移民额外增加1000份工签。

“就拿我来说,瑞士确实成功减少了一个非欧盟雇员、为本土劳动力创造了一个就业机会;但实际上却要因此间接提供四个工作机会。“

在余海看来,这看似彰显公平诚意的政策,却“满满套路”:“表面上看发放给我们欧盟以外的高技能人才的总体工签名额是增多了;但实际上,以前本该由公司所在州作出定夺取舍的工作许可审批权,移交给了联邦,也就是说,现在最终拍板的是联邦政府。对罗氏、诺华、赫尔佐格&德梅隆这种瑞士国际企业企业而言,瑞士本国劳动力市场上的合格员工无异于杯水车薪,远远无法满足它们的需求,这些公司过去在本州范围内凭借其实力所拥有的工签优势,搁到联邦便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让余海无奈的是:在瑞士接受高等教育,德语娴熟到能操着一口瑞德方言跟甲方(即建设单位开发商)舌枪唇剑地争辩,瑞士建筑项目审批步骤、施工规范、相关法规条文信手拈来,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工签?

瑞士联邦移民局在审批工签时自有其遵循的逻辑:对外国人的工签会根据行业、而非公司需求来决定,因此生物制药、医疗、IT外籍从业者往往会抢占相对优势。而非亟需行业的非欧盟国家雇员,便自然成为”边缘群体“。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余海离开事务所后,他手头尚处于施工阶段的3万平米巴塞尔某高层建筑项目被迫推延。为保证工期,事务所只得聘用两名德国建筑师来共同分担余海未完的工作。

更吊诡的是,目前已转战德国的余海,日常工作竟是作为后方支持。他所在的事务所在苏黎世设有分部,而他需要在电话线上“远程遥控”苏黎世同事,只因这些在人员自由流动双边协议“保护伞”下的西班牙、葡萄牙、匈牙利和德国同僚,对瑞士建筑业标准和法规的熟悉程度远逊色于他这个中国人,“这多么讽刺!”

反观和他同期出国、在德国留学的昔日同窗,在德国攻读硕士期满5年申请到永居、7年拿到德国护照。就在余海被迫离开瑞士、退而求其次地去德国工作时,老同学却以德国公民的身份来瑞工作-还是夫妻俩人。

“瑞士的工签对非欧盟公民太不友好了。就拿我来说,掐指一算,瑞士确实成功减少了一个非欧盟雇员、为本土劳动力创造了一个潜在就业机会;但实际上却要因此间接提供四个工作机会。貌似旨在保护本国就业岗位的瑞士政府并没有意识到,保留瑞士培养的外国人,可以减轻欧盟就业人口对瑞士市场的压力。一味地收紧非欧盟人员工签绝非良策,区别对待那些在瑞士接受教育、了解特定行业、且语言文化融入程度较好的人才,才是更加务实的做法。”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回溯往昔,周明(化名)不知不觉竟已在欧洲待了9年。在那些无奈与瑞士挥手作别、只留下落寞背影的人群中,他无疑是个幸运儿:18岁高中毕业便远赴意大利攻读本科;随后在苏黎世联邦理工拿到工程学硕士;就在阿尔斯通(Alstom)实习期间,美国老牌工业巨头通用电气(GE)完成了对阿尔斯通的并购交易,将位于瑞士巴登小镇的电力总部、电力研发中心和电网业务收入麾下;面对汹涌来袭的大幅改组裁员,他却顺利拿到了offer,成为通用新晋工程师。

”25岁我就提前过上了每天下班后看书浇花晒太阳的养老生活,所以周末必须得深入大自然中解放身心,不然真要出人命啊!”

在周遭的中国学子眼里,周明让人艳羡的并非求职经历,而是他徒步滑雪山地自行车样样精通、英语德语意大利语门门通晓“开了外挂般”的实力。

在苏黎世留学生的圈子里,他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依然有他的传说:某次周明充当免费劳动力上门帮校友搬家,向来以冷漠脸示人的瑞士房东与他闲聊,竟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临了还殷诚地主动要来他的手机号,约定改天喝咖啡接着侃大山。

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颇受瑞士人青睐、看上去三观与西方人完美契合的人气boy,并不享受这种融入感:“坦白说,对于瑞士的生活方式,我只谈得上入乡随俗,却始终没能培养起发起肺腑的热爱。”

虽说他满格的运动技能,与一向热衷于户外运动的瑞士人能实现无障碍对接,也因此结识了不少本地朋友、搭建起一定的人际网,但就跟国产大妈扎堆儿尬舞、街坊邻里聚众搓麻一样,“对瑞士人来说是如空气般不可或缺的生活常态,对我而言却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个消磨时间的方式。25岁留瑞工作,我就提前过上了每天下班后看书浇花晒太阳的养老生活,所以周末必须得深入大自然中‘放肆跑’,彻底放风解放身心,不然真要出人命啊!”

去年,周明被派驻通用旗下一家位于奥地利因斯布鲁克的子公司,放眼方圆几十公里,就他一个中国人。“虽说在世界500强企业,可过的是地道的欧洲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村生活:早晨6点睁眼,时钟刚过7点大家就齐刷刷地坐在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下午3点下班。”

有一种寂寞,叫只有身处国外的中国人才能体会到的寂寞。长达两年多刻板无趣的生活,让周明起了回国的念头。虽然深知归国后会面临太多不适,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抱怨哀叹在所难免,但在靠谱但无趣的生活与充满不确定性的博弈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毕竟,再不拼搏我们就老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还是回国创业?

和余海同年毕业、身处同一行业的程理(化名),在瑞士定居5年后,选择了截然不同的发展路径:回中国创业。

”绝大多数瑞士雇员都追求‘一个萝卜一个坑’,在一家企业一干就是二三十年。“

在MH两年项目建筑师的职业生涯,程理早已深谙瑞士职场的金科玉律:在稳定中深耕细作,在踏实中打造卓越。“绝大多数瑞士雇员都追求‘一个萝卜一个坑’,在一家企业一干就是二三十年的比比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观念导致员工在瑞士的职业发展轨迹相对比较缓慢。好在建筑业的职场流动性较强,特别是年轻员工,平均每隔1-3年跳槽是挺常见的现象;不仅如此,大多数瑞士建筑事务所每两三年就会来一次大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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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站在素来追求“人往高处走”、追求事业上升期的中国人的角度打量瑞士人素来推崇的“工作与生活两平衡”,程理却有不同的理解:“有得必有失,选择更闲适的生活方式,享乐的时间多了、用于职场自我实现的时间自然就少了,这也就意味着,放弃了更快成长与发展的可能。这绝非一个非黑即白的问题,而是选择与平衡问题。”

不仅如此,在瑞士职场摸爬滚打了两年的程理看来,中国人的身份几乎毫无优势可言,“尤其是我们这个行业,截至目前,中瑞建筑相关行业的合作也还没有紧密到足以影响建筑师个人的职业提升。反观现如今的中国,建筑市场对高品质设计存在供不应求的现状-这恰恰是我在瑞士积攒的优势和专长,回国可谓机遇良多,有足够的空间让我独立经营、闯出一片天地。”

斟酌再三,程理最终决定舍弃在瑞士的一切,选择在他看来“包容性最强”的深圳投身如火如荼的创业潮。瑞士永久居留许可、世外桃源般的自然环境、傲视全球的生活质量、井然有序的公共生活运作、精彩纷呈的文化氛围,对他而言仍然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可我还是想趁着年轻闯荡闯荡,实现个人价值最大化-而想要在瑞士实现这一局面,或许需要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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